• 医院主站
  • 患者飞鸿 24小时更新医疗健康领域的要闻,打造最及时、最鲜活的资讯平台。
    2024年10月 总第118期 主办: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党委宣传部
    本期责任编辑:邹亚琴
    重症医学科:一位患者的真实感受
    发布:曾天海 时间:2016-10-31
    A+ A-  

    开始构思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躺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ICU)的病床上,头上戴着呼吸机,在某种药物的作用下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魔幻状态。

    而此刻,当我打开电脑开始把思绪变成字句的时候,出院已经6天,自我感觉体力日渐有所恢复,已能慢慢码出一篇记录文字。

    我不愿再等待拖延了。

    我想早些说出来,我想告诉更多人:我对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以及其他相关科室的医生护士终生铭记的感恩,对最爱我最需要我活着的妻子儿女发自心底的感激,对为我担忧为我祈祷为我鼓劲的亲戚朋友们难以表达的谢意。我想把生死关头的个人体验,分享给所有想知道的朋友,特别是一些老年朋友,希望对他们保持健康快乐生活有一点点助益。

    疾病来得非常突然,像一场狂风暴雨。

    9月23日是个星期五,大约下午6点,我忽然感到腹部有些不适,渐渐加重。到大约7点钟时,感到可能腹泻,我连忙走进厕所坐到马桶上,又觉得要呕吐,又拿了个脸盆放在面前。很快吐了出来,脸盆里是黑色或深咖啡色的呕吐物。接着拉肚子,大便越来越稀,最后一看便池,跟呕吐物一样的颜色。老伴和儿子观察了呕吐物,觉得事情严重,决定立即将它拿去医院化验。

    老伴和儿子陪我打的赶往离家较近的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急诊,进院后又第二次黑便。呕吐物和便出物化验显示,化学法隐血3+,免疫法隐血阳性。医生一见,脸色沉重,马上让我坐到监测机前,血压和心跳也显示很不正常。

    急诊医生立即请来消化内科的住院医生,马上收我住院。

    住院当晚又便血两次,量大且急。第二天上午胃镜,排队有点久,再便血一次。终于做完胃镜,正庆幸我一直畏惧的胃镜也还不是那么可怕,还没下胃镜病床,突然又失去控制地大量便血,想去厕所已不可能,人瞬间休克,软瘫在正扶着我的儿子身上,血流到了儿子腿上脚上。回到病房人已清醒,但继续便血不止。老伴立即电话通知在上海的女儿。医生很快决定将我转入急诊重症室(EICU)抢救。

    也不知进重症室多久了,只知道重症室的医生护士似乎多在围着我转,给我输了血,但同时便血继续不断。我有些惊慌了,问医生,失血超过了输血,这怎么弄?医生回答: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模模糊糊地感到极度的衰弱和死亡的逼近,我突然想到,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老伴和儿女说,我不甘心就这样匆匆离去。

    我不知道的是,在重症室的门外,一直守候的老伴、儿子、已从上海赶来的女儿,他们受到了更多的惊吓。医生很快告知,病人出血不止,血色素10多个小时丢了近一半,已从入院时的131降到77,向他们发出了病危通知,交待说明可能需要施行心肺复苏之类各种抢救,要求在标注最坏后果的多份风险文件上签字。

    医生在和家属商量后终于做出决定,采取措施稳定病人生命体征后,立即转院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本院。

    救护车一路狂奔进入人民医院本院,我被立即推进已经作好准备的介入室。 被寄予厚望的介入诊治,我感觉大约历时1个多小时才结束,医生却告诉我没有找到出血点,不过也有收获,发现了一个风险较大的脾动脉瘤,以后应适时处理,但这个发现并未解决当前的紧迫问题。出介入室,直接进入重症医学科(ICU)一区,我成为了9号床病人,感觉时间大约已是25号下午。出血还在继续,动脉血化验表明血红蛋白连续下降到54、44,重症室医生再次发出了病危通知。

    我在半睡半醒中对自己已经病危懵然不知。只觉得医生护士都像在打仗一样紧张忙碌,反而放下心来。当天傍晚,一位医生把胃镜设备直接推到了我的床前,与医生短暂交谈后,我带着破釜沉舟再冒一次险试试的决心,让医生作了第二次胃镜检查。医生一边检查治疗一边解说,并让我自己观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进程。我能听明白的大致是,对胃底部的疑似撕裂处打了两个钛夹,对几个可能的糜烂出血点进行了盐水清洗和药物覆盖。诊察了十二指肠,没有发现问题。我的主管医生也在旁边督阵,希望胃镜医生尽可能再往下看看小肠,胃镜医生表示再往下看不清楚,只能到此为止。第二次胃镜诊治结束,已作处理的地方是否就是这次出血的元凶,处理治疗效果将会如何,医生当时显得不是很有把握,看来只能观察病情发展等待结果验证了。

    接下来的三四天,血便还在继续,我以为是出血还未停止,惶惶不可终日。每次便血,无法控制,不得不叫年轻的女护士清理,也让人抱愧难堪。29号之后,血便不再出现,医生通知家人,认定出血已经停止,近几天的血便,应是肠中残留的失血在逐渐排出。

    已成惊弓之鸟的我,却不知道医生已经发出捷报,还在继续留意着胃肠中的每一点动静,似有若无的一点气体排出,也总以为又在便血,想叫护士帮助看看又不好意思,只能自己独自惶恐。出血逐渐停止,输血不再无效,人已不那么昏昏欲睡。但已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些天的我,越来越觉得全身到处都痛,怎么躺着都很难受。病人与家属互相隔绝,音信不通,重症室每天下午安排一次病人与家属的视频见面,可以通过ipad说上几句,但往往还没说清楚什么时间已到。各种各样的不良情绪一天天累积,我这个被护士表扬为少有的情绪稳定非常配合的病人,也感觉自己的内心其实越来越不稳定,正在出现情绪失控狂躁不安的危机。27号下午,与家人视频见面时,我赶快对他们说,我要出重症室!再不让出去,我要崩溃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出血停止尚不能完全肯定时身体却出现了新的问题。一直吸氧,却显示血氧饱和度下降,最低时下降到了55,呼吸近于衰竭。护士在旁边不断鼓劲:“爷爷加油,好好呼吸!”可我再怎么努力深呼吸还是不行。

    检验表明,肺部感染,胸腔积液。9月28日上午,对新的危险来临完全无知的我,再次向医生要求转出重症室与家人见面,好商量下一步怎么治疗。针对病情,医生们却已经准备好要为我戴上呼吸机了。僵持片刻,医生们见我态度有所松动,立即开始行动,麻醉,固定口腔,插呼吸管,戴呼吸机,瞬间已经完成。我的呼吸状况当然是很快得到了改善。但戴着这玩意儿的人却已不能说话,只能一切干瞪眼。为防我乱抓出事,两只手也戴上了大手套,拴在床沿上限制动弹。无论对医生护士有什么要求,只能用眼神变化和手套略举表示。家人视频探视时,也只能用眨眨眼睛示意了。此时的我,能量和药物靠输液打针,排尿靠导尿管,呼吸靠呼吸机,胸腔积液导出靠胸管,整个一机器人,更加惶惑无助了。

    尤其令人抓狂的是,这期间有一两种我至今也不知为何物的用药,我相信那是我的病情所必需的,但一经输液泵将它注入体内,人立即进入一种迷幻状态。好像进入了太空,下垂的天幕上不断地变幻着稀奇古怪的景象,这些怪诞的东西不会触碰你但会靠近你。一会儿又变换一次景象,同样怪诞,又各不相同,再次下垂,靠近。我并不害怕,但感到迷茫。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幻觉立即消失,重症室里一切如常。但疲倦的眼睛很快又会闭上,怪诞的幻觉又立即卷土重来。甚至有一次,感到自己被幻象吸引,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我好像正在进入物理学家们所描述的黑洞,心里想着,我干脆放弃抵抗拥抱融入这黑洞吧。忽然听到不知何处连续两次传来制止的声音:“我们都是人类,不要想入非非!”我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然后再次进入梦幻世界,不过不再愿意融入黑洞,能够保持自我意识了。

    其实,我的病情正在转好,走出重症室的日子正在向我靠近。但那令人狂乱的时刻,我感觉自己在精神上需要一些依靠,需要想着一些真实美好的东西与不良情绪和怪诞幻象对抗,让人不至于发狂。

    可以庆幸的是,那些时刻,生活中有许多真实美好的东西或总被我想起,或就在我眼前,帮我坚强,助我镇静。这些美好的东西,我首先想说的是ICU,是这里值得我永远感谢的每一个医生和护士。

    进入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听见医生不时发出各种医护指令,感觉他们业务精通,思路清晰,判断准确,指挥若定。重症室设备多多,大量治疗检测都像那次胃镜一样,不用病人挪动,就在床边进行。护士耐心细致,态度温和,帮病人翻身、擦洗、清理,无微不至。一流的医生,一流的设备,一流的护理,给人以信心。

    有点遗憾的是,我高度近视,进入重症室时又取掉了眼睛,再加上白内障,所以在病房里看人一片模糊,那么多日子,我始终没太看清楚每个医生护士的面容,弄不清哪件事属于哪个人。如今想想这样也好,在我眼里,在我心里,ICU就是一个美好的整体,一个优秀的集体。

    医生的工作,我能看到的实在太少。我只记得,几次需要作出关键决定的时候,有个似乎是教授或主任的男医生,会在我的床前向其他医生讲解分析病情和病人的身体状况,阐述采取某种治疗方案的理由,条分缕析,清楚明白,让希望心中有数的我也听得入神。我还观察到,重症室的医生,常常亲自动手操作。有个女医生,在血便狼藉的情况下就毫无顾虑的为我作了直肠检查。为我拆除胸管的,也是一位女医生。一些与我无关的事也一次次打动了我。一位离我病床较远处的病人,在被抬上病床时因为疼痛居然动手打了帮忙抬他的女医生,我只听见这位医生说了一句“把我的手都打痛了”,没再听到她一句抱怨,就看到她擦了擦手又继续做事。当时我就不禁感叹,外面世界的问题和矛盾,重症室里的医生护士一样回避不了,他们在像打仗一样紧张的工作岗位上,碰到这样的事时仍然初衷不改,还是那么兢兢业业,不能不让人崇敬。

    重症室病人,接触得更多的是护士。这些工作在特殊条件下的护士,我感到医院对她们(其实也有男护士)的管理非常严格,差不多是准军事化的。交接有严格的规范,护理有严格的要求。我记得的是,每次护士交接班,都要察看静脉置管(CVC)通道、瞳孔、背部臀部皮肤。定时为病人洗脸、清洗口腔、擦身、翻身,更是常规。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刚清理过的病人又大便了,护士会推迟下班立即清理更换。与普通病房比,重症室的护士每人管理的病床相对少,但工作量却相当大。为病人清理大便,更是一件又脏又臭让人作呕的工作。这些年轻的护士姑娘,干这种又脏又臭的活时,仍然带着微笑。有个男护士,这种时候还爱说点笑话,来点幽默。

    护士们的这种工作态度,让我看在眼里,心中悄然感动。所以,在我自己出现血便时,我往往不好意思,表示歉意。她们总会说,爷爷,没关系,我马上来清理。有好几个护士不只一次对我说,爷爷,有了血便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不要忍着呵。有的护士,一有空还爱与病人聊天,帮助你放松情绪,平和心态。甚至和我聊起了我们的共同爱好打乒乓球,给我鼓劲说,出去了还要把乒乓打起来。护士们常常表扬我心态很好,对治疗护理都非常配合,其实,这固然是我自己的心理常态,但在重症室里还能保持这种心态,也有让我感动的医生护士们一半的功劳。

    重症监护室里当然并非一片光明。死亡在身边差不多天天出现,这不用说了。还有一些不是死亡但也并不完美的事,医生护士们也得面对。我的邻床来了个女病人,怀着孩子作了什么手术,进重症室不久就被通知欠费了,情绪低落,哭哭啼啼。医生立即告诉她,会继续为她给予必要的用药。护士则花了更多的时间护理她,帮她打电话通知家属,陪她聊天,给她安慰。后来她的家属赶来了,费用问题解决了,她可以离开重症室时仍然不愿意出去,说这里的护理让她留恋。

    我一次次观察,发现医生护士们在遇到这类麻烦事情时,都处理得很好。以救死扶伤为天职,这里的医生护士们真正在这样做。不必讳言,医生护士也是人,不是神,也会有身体欠佳的日子,也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也会有失误,有事故,被记录,被处罚。但医院显然有严肃纪律,严格要求,严格管理,保证着医护工作质量。我接触到的医生护士们,我觉得个个都是好样的,都是值得称赞的。

    重症监护室一流的医护,让我在与亲人隔绝的孤独狂乱中看到光亮,感到温暖,受到感动,得到鼓励,不断摆脱狂躁状态恢复良好心态,不灰心,不抱怨,不放弃,相信医生护士一定能帮助我战胜病魔,取下呼吸机,走出重症室。

    当我在10月1日这个特殊的日子终于取下呼吸机的时刻,我看到,医生护士脸上都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们和我有共同的喜悦,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第二天,当我离开重症室的时候,我不断地对医生和护士说着感谢,表达敬意,那是发自我内心的真诚的感激。

    从9月24日到10月2日,我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ICU)一共呆了9天(包括东院急诊重症室的1天)。在重症室的门外,我的老伴、儿子、女儿,度过了比我更艰难的9天。

    重症室里的我,在为天幕上低垂的怪诞幻觉惶惑,为输液泵转动的呼呼噪音抓狂的时候,就启动对老伴、儿女、孙子的美好想象来对抗。把他们画的画叠加在天幕上,让他们每个人的可爱面容,浮现在天幕上,改变那灰暗的天幕的色调;让我和他们都喜欢的音乐,《良宵》《二泉映月》,回响在四周,盖过那机械的声音。孙女那在我看来最漂亮的天真可爱的脸庞,外孙最近弹奏的我觉得最好听的《夜的钢琴曲》,都被我在心中唤出,在眼前飘动,在耳边回旋,让幻象和杂音熔化在后面,消退在远方。于是,当我回到现实中,我又回归了我自己,保持着胜利的信心,恢复了平和的心态。

    10月2日走出重症室后,我又在消化内科住了10天,才得以出院。在这里,开始吃稀饭后还出现过残余黑便,让一对儿女又受到了惊吓,把黑便凑近了“望闻问切”,认真辨析,让我亲眼看到了令人感动的情景,但这已属小插曲。在这里,医生作出肯定结论,胃镜诊治正确有效,小肠隐患可以排除。在这里,我们一家人和医生护士仍然相处得像朋友一样,天天快乐着。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我和家人团聚在一起,白天老伴始终陪伴,晚上儿女轮流守护。这已经是非常幸福的时光重新开始了。

    回到家慢慢休养,渐渐恢复。站在阳台远望,小区绿草如茵,树木葱茏,阳光灿烂。我想欢呼:健康真好!生活真好!我想再一次大声地说感谢,感谢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感谢其他相关学科对我的救治,感谢救护我的每一位医生护士,感谢我的老伴、我的儿女,感谢我的每一位亲人,感谢所有关心我的朋友,感谢所有的义务献血者,感谢发明了各种医疗设备和药品的医学科技工作者!同时,我也想表示对更多人的祝福,祝福我的国家我的时代我同一星球上的所有的普通人!(患者:曾天海 2016.10.06


    重症医学科:一位患者的真实感受

    我想再一次大声地说感谢,感谢武汉大学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感谢其他相关学科对我的救治,感谢救护我的每一位医生护士,感谢我的老伴、我的儿女,感谢我的每一位亲人,感谢所有关心我的朋友,感谢所有的义务献血者,感谢发明了各种医疗设备和药品的医学科技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