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里，大厦高楼，大清早便忙于上班前的各项准备，而后便听到左邻右舍的关门声，最后便是匆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汇成了都市繁忙的人海。房前，要么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要么则是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屋后，要么是来去匆匆的过客，要么则是造型各异的群楼。房前屋后一样，人、车、楼，偶见一点绿色，那也是一丝享受。虽满眼繁华，但较之于记忆深处的房前屋后略有几分遗憾，几分不悦……

儿时的故乡位于江汉平原，那里碧水蓝天，鸟语花香，千里沃野，万顷绿浪。村庄散落在江汉平原上，每个村庄都被四季不同的绿色植被包裹，村庄中的千家万户也散落其间，房前屋后景色迷人，新风醉人。大自然的恩赐，让故乡人美不尽，乐不尽，福祉绵绵。

我家的房前是汉水，终年奔流不息。在房屋与汉水大堤间尚有约一亩的空地，早年为荒地，后经父母早晚开垦，改造，便成为自家院落。屋后是水稻田，夏秋两季水稻交替呈现出绿浪金波。在屋后至稻田的空地上，十几棵柳树业已昂首苍天，十几棵桃树已年年硕果累累。

每年春天，父母亲在房前中央的空地上种下辣椒、茄子，在邻周边篱笆处种下南瓜、葫芦、丝瓜、豆角之类的攀缘植物。无论是种子入土还是嫩苗移栽，最初呈现在地面上的均为两瓣青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渐长渐变，有的形成阔叶，有的长出藤蔓；有的主茎挺直，再分出若干枝叶；有的爬地攀缘，渐行渐远。数周后，不同的植物开出不同的花瓣，辣椒的小白花，茄子的大白花，南瓜的黄冠花，豆角的小兰花，再加上屋后的粉红桃花、四周的青草野花，使得房前屋后呈现出绿禾茵茵，百花芬芳的迷人景观。蜜蜂在花朵间来往奔忙，它们在美食花蕊的同时，也精灵般的传授着花粉；蜻蜓在绿叶上歇息弄翅，也羞涩地向同伴传递着求偶信息；蚯蚓在地下松土，堆堆粒状蚓粪润肥株株根须；小鸡在绿禾间窜串觅食，它们时而引颈吞食叶上活物，时而又低头啄食昆虫，时而扑翅松土，时而本能施肥。大自然巧夺天工的生物链布局，令万物生机勃勃、和谐共生。

每年春天，屋后的水田里犁耙水响，我极其赞美农夫站在耙犁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扬鞕驱牛在水田里奔靶的英姿，那雄姿不亚于武士驱车鏖战，溅起的阵阵泥点恰似春花绽放。数周后，屋后片片秧针，远眺阵阵麦浪，布谷鸟边唱边飞，青蛙边歌边跳。当你站在屋后的桃树下，清风拂面，柳枝弄头，眼前秧针麦浪的画卷定会令你醉心万分。

待到盛夏，房前屋后已丰收在望。房前的辣椒青红各具，茄子紫白纷呈，丝瓜长短早掛，南瓜长圆各形，豆角似串串珍珠，葫芦若件件宝壶。屋后蜜桃早掛枝头，绿中泛起红润；柳枝随风起舞，呈现婀娜多姿；稻田已泛金波，麦收后的棉树已绿浪一片。但见处处生机盎然，一派丰收在望的美丽画卷。

盛夏里，家里的晚餐多在房前屋后。待烈日落山，晚风阵阵时，用以纳凉的一张竹床便置于房前抑或屋后的空地上，晚餐便以之为桌，全家人围坐在竹床边用餐。虽无美酒佳肴，但“菜系”中所用的原菜均系刚从房前菜园中摘来的辣椒、茄子、豆角、丝瓜等，在母亲的精心烹饪下，碗碗菜色香味俱优。屋后稻田所产的新米蒸成的米饭看上去晶莹剔透，散发着清香；如熬成稀饭则粘稠适宜，香味四溢。全家人食用着房前屋后的硕果，心安理得，自在无比。

秋天，房前的菜园又换新装。新种的大白菜、萝卜已绿油油一片。父母可是种地的行家，他们在种葱、蒜的地方撒下草木灰，意在发挥类似钾肥的作用，以期壮根强茎；在种菜的地方撒下农家肥，意在发挥复合肥的作用，以期茎壮叶茂。他们虽不懂氮磷钾，但却是极富经验的种植家。屋后的稻子早已收割完毕，取而代之的是播下草籽，这种植物特逗人喜爱，待来年春天，紫色花盛开，远远望去，极像蓝色大海；当春耕春播时则无需收割，将草籽翻耕覆盖到土里作为绿肥即可。大自然赋予人类丰富的生存元素，人们再合理开发，科学利用它造福人类，这就是创造与生活。

冬天，霜冻后的白菜、萝卜更是食用佳品。“冬吃萝卜夏吃姜，免得医生开药方”，这虽是家乡的一句俗语，但其中也不乏经验提炼与科学内涵。冬天，北方早已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然在江汉平原的故乡里，可随时在房前地里拔上几个萝卜，摘下一颗大白菜，清洗后入厨，加上粉丝、腊肉熬成的“杂烩汤”则是佳肴上品。全家人围坐在桌旁，食着可口的白菜、萝卜，喝着热气腾腾的烩汤，那份香甜、那份美感则令人悠然自得，乐在其中。

一年四季，房前屋后蕴藏着无数生活所需，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是上帝的恩赐。其实，房前屋后仅一块地而已，但有了这块地，人们便可勤耕细耘，播下希望的种子；有了这块地，人们便可细心经营，浇灌幼苗，催生绿禾，拥抱丰收。

我热爱土地，无论贫瘠肥沃，只要手捧泥土，便爱不忍释；我珍惜土地，哪怕一粒沙石也不忍废弃。每当看到在千里沃野上耸立起的高楼大厦，在万顷良田上新修的高速公路，在丛山峻岭中铺设的条条铁轨，虽不乏兴奋，然我还是惦记着房前屋后那片土地，惦记着父老乡亲食从哪里来，穿在何处依；惦记着那秧针麦浪，绿波金禾；惦记着房前的萝卜白菜，屋后的桃花朵朵……

土地，人类生生不息的依靠，理应倍加珍惜。

2017年2月13日于心研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