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迈步，脚下便是路；只要你驱车，车轮下也是路；其实世上原本无路，路是人踩出来的、修出来的、筑起来的。有的路宛若羊肠，有的路崎岖不平，有的路纵横交错，有的路曲折迂回……

几十年来，走过不少路，历经了不少遥远路途。然记忆深处，故乡的路仍依稀可见，有的则历历在目……

记得儿时上学时，每天往返于故乡的小路。那是一条贯穿村庄东西的小径。路边虽无高楼大厦，但青青小草、野花朵朵、灌木丛生、杨柳婆娑。草尖上的蜻蜓，花蕊上的蜜蜂，灌木丛中的小鸡，杨柳枝条上的小鸟，构成了美丽多彩的村野画卷。这条小路宛延出村，在村与村之间的小溪上一块青石板连接两岸。每当行走至此当立足俯视，但见水草在溪水中飘动，鱼虾在水中嬉戏，偶可见一两只鸭子浮游过来，时而将头颈伸入水中觅食，时而引颈吞食。偶也顺手捡起一小块硬土，抑或一小块碎石掷向水面，但见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惊得鸭飞鱼窜，好不欢快。

睛天的小路上散落着灰尘，一路走过后鞋面上自然少不了尘土；雨天的小路便一路泥泞，无论春夏早秋，雨天的小路上印刻着深浅不同、大小各异的脚印。冬天的小路上刷上一层薄冰，走在上面可踩得小路吱吱作响。路边杨柳婆娑的枝条已变成冰条万千，每当放学时便顺手摘它十几支夹在腋下，待回到家中将冰枝放下时，腋下已水湿一片，自然也少不了招来母亲的大声喝斥。

上中学时，背着简单的行囊沿着故乡的小道出村，虽不是长时间分离，但也有几分不舍与依恋，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将听不到自家村庄犬吠入睡，第一次将不睡在妈妈早已铺好的、松软的床褥上进入梦乡。外面的路可能平坦、宽阔，但脚下这条熟悉小径此刻却分外亲切。

中学所在小镇的路是由青石板铺成，条条石板上精刻着不同的花卉、鱼鸟，路两边坐落着密密麻麻的店铺。石板路上人熙攘往，甚是热闹。由近至远的石板路，宛如一条青色缎带，石板上雕刻的图案，花草肥美，动物栩栩如生。我惊叹故乡的人工巧匠，可在坚硬的石板上雕刻出如此精美图案，真可谓巧夺天工。在这条铺满青石板的小路上，承载了众多城乡交换的货物，承载了无数商贩的美梦，也承载了我对未来的憧憬。

上大学时，从中学的校门走出，踏上了这条熟悉的、已不知往返多少次的青石板路，其依恋与不舍涌上心头。曾记得，在这条石板路旁，已无数次地享受到家乡的早点：香甜的米酒，热气腾腾的包子，金黄酥软的油条，嫩腻可口的豆腐脑均令人回味无穷；曾记得，在这条石板路上，冬天的飞雪又将它染成白色缎带，清晨，我们共青团自愿扫雪队在这条石板路上扫雪，偶也在路边堆上几个雪人，有时也恶作剧地堆上一个奇丑无比的雪人，并在其身上写上某女同学的姓名，自然引来阵阵哄笑；曾记得，在这条石板路上，夏日的骄阳灼热了石板，我们穿着木拖鞋走在石板路上，伴随着均匀的步伐，木拖鞋与石板碰发出的“咚哒”声此起彼伏，如系多人行走，则汇成了恢宏的中学生进行曲；曾记得晚自习后，我无数次地邀约同学上街浏览夜市，踏着石板小路，仰望天空繁星朵朵，周围店铺仍热闹非凡。因为在城乡结合部，农民肩挑背扛着农产品到镇上变卖，然后换些农具、种籽、生活日用品等的最佳时间则宜早宜晚，于是早市、晚市便运应而生。每当看到那张张布满皱纹的脸、双双满是老茧的手在那里忙碌时，我心底里便涌出阵阵敬意：是他们养育了这座小镇的居民，也装点了这座小镇，自然，他们也理当成为这小镇居民最值得尊重的亲人。

带着深深的眷恋，怀揣着无数梦想，几乎一步一回头地走到了石板路的终端——那是位于汉江大堤旁的候船室。穿过候船室，经跳板踏上了客轮，乘船由水路至武汉上大学。在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中，轮船拔锚起航。湍急的汉江水载着客轮，载着从乡村小路、从小镇青石板路走出的大学生，载着大学生的梦顺流直下。眼前的路是一条水路，是一条黄金水道，但见满江碧透，百舸争流，蓝天下群鸟翱翔，江两岸层林尽染。尽管水路曲折迂回，但流水飞逝，直奔前方，直奔远方，势不可挡。

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年、抑或每几年必返故乡，但见故乡的小路逐渐拓宽，路面上的尘土被碎石掩盖，尔后碎石又被水泥掩盖，再后来则变成了一条黑色缎带；小镇拓展为大镇，尔后变成了一座城市，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依在，但新城区已是宽阔的马路，过去的人熙攘往已变成车轮滚滚；再后来新城区宽阔的马路上又架起了一条飞虹，上下两层马路像两条飞舞的彩虹。

闲暇，经常在回味儿时的故乡，自然少不了那条小路，那条青石板路，那条黄金水道，那是一种甜蜜的回忆；然眼前宽阔平坦的大道，高架云天的彩虹路也令我兴奋无比，陶醉万分。

其实，在我心中还有一条源于故乡的路，那就是心路。纵然有许多期许，然脚踏实地也是心路的必由。

世上原本无路，人生的路原本就崎岖不平，但只要我们不懈开拓，脚下自然是路；只要我们不畏崎岖，光明的路定在前头。

2017年1月9日于心研所